潒漾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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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章华台(130)(古风父子)


130. 孝义


宫城之西浓烟滚滚,最先察觉到的,自然是六皇子留在宫城外墙上的守军。倘若这个时候,守军头领破釜沉舟,带着剩下这百余士兵,到奉天殿前拼死逼宫,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;然而这位头领显然没有闻一知十的本事,宫墙起火,他的第一个反应,就是率众赶去起火的地点。



万幸,甲十五房中的火药保存得不够仔细,一次爆炸后,再没有什么后续的动静,守军们捡出一条命来。随后他们恍然大悟:原来是库房炸了啊。



可是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做的,难道去救火。



守军首领尚且在踯躅,在京巡视街道的南城兵马司指挥业已带着人,拼死拼活地赶到了。首领眼见大势已去,南司指挥刚刚开始搦战,还没有开出多么动人的价码,这些守军便迅速地就坡下驴,缴械投降。隔着残损的墙垣,南司指挥只得派人向里面大喊:



“打开城门!打开西安门!”



守军一阵交头接耳,向外喊,他们没有城门的钥匙。



南司指挥心焦如煎,但是宫墙虽倾,眼前砖石嶙峋,仍然十分陡峭,纵马前奔几次,马匹也惟有止步长嘶而已。



覃氏夫人仆仆而来。



镇雄当地山民剽悍,无论男女,都会进山打猎,上阵杀敌。覃知府五十许人,穿着整支队伍中唯一一套完整的皮甲,带领着此次同她一起进京的所有土民,骑着高头大驴,咴咴地赶到了。几十头山驴,本是贫穷吝啬的土府中几经计算,献上京城的贡物。



群驴四蹄奋起,踢踏飞尘,覃知府策驴奔至墙前,勒缰回转,高举长刀,大声吼出一句土语。众山民同时响应,奋声长呼,哗啦啦举起一片缺口裂缝的兵器。驴腹一夹,山驴长咴不止,奋蹄狂奔,如履平地地登上了陡峭残破的砖石,飞跃墙垣,向禁中扬尘而去。



南司指挥只得向众兵士大喊:



“弃马登墙!登墙!”




六皇子立毙奉天,死无全尸,孙贵妃一头跪倒之后,奉天殿前久久没有声息。



章琰看向六皇子的尸身,手铣中射出的弹子不偏不倚地射穿了六皇子的脖颈,鲜血喷出丈远。火药与血腥的气味在烈日下飘散开来,章琰无缘故地想起北平的城墙,想起守城时被穿喉射杀的知府,想起郭王妃带着燕王府的女眷装填箭矢,想起滚水泼在敌军上的声音。



自高的、有野望的、自命不凡的皇子死在奉天门前,流出的鲜血比他杀死的任何臣子都多。



十来个跑得慢的臣子乱军,气喘吁吁地挣出两道边门,随即便被这突兀出的僵硬震慑当场。章琰感觉到一种冰冷陈旧的悲痛,他向太子说道:



“殿下,贼首伏诛,请下旨意。”



太子的衣袍上连血迹都没有溅到多少,身躯却悚然发麻,犹如飘荡融化了一般,好歹在几个阁老的扶持下,慢慢地宣告出宽赦六皇子残党的令旨。赤红烈日升入天穹,一步一步向西滑去。覃知府的土兵报来命妇的平安,披甲跑来的五城兵马司收押起残存的乱党,身上血迹未干的武将们返回华盖殿中,一具一具地背起同袍的尸体。日落之前,内宫外廷的混乱终于初步收拢起来。到了这个时候,即使众臣再怎么忠奸存疑,也经受不住被彻夜留扣宫中。章琰和同僚一起拟出十几道诏令,何阁老的字都写成狂草,他从金殿深处出来时,年轻些的下官吓得慌忙让路行礼,人群中,章岐同手同脚地跑上前来。



章岐的左肩上有一道刀伤,内衬的白纱中单撕裂外翻,和干涸的血液黏在一起,左颊上有一片摔出的青痕。章琰笑了笑,“险些破相。”他想抬起手来检查长子的伤处,忽然发现整条右臂无法挪动,他想到自己纵身扑向太子时右臂触地,大概是那个时候胳膊折断了。



他先是生出这个念头,随即才感受到小臂上筋骨寸断的疼痛,便攒起双眉,没有动作。宫中诸事混乱,他们也来不及更衣擦洗,这时章琰面上颈上,半面衣袍,仍然遍布着斑斑点点的血迹,自宫城生乱,直到这时,章岐才感到切实的恐惧——这一天中,他知道众人都看向他的父亲,而他的父亲却从未看向众人;好像,他本是从血火中来,最终仍要回到血火中去了。



章岐紧紧地盯着父亲袍摆上的血点,许久,只有慢慢地说:



“儿子不孝。”



章琰抬起左手,轻轻抚过长子的鬓角,云淡风轻地笑道:



“这又与你孝不孝有什么相干?”



他仍向前走去。夕阳席地,落日在西方,庞大、浓烈、恢弘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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